先婚后爱abo,前文请见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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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在午后,桃源的阳光也永远不会让人感到灼热,只在花瓣间投下盈盈浮动的和煦暖意。汉方药局的屋后,绿意从缓坡柔软蔓开,轻薄的白色织物在风中飘舞,像鹭鸟在青空扬起的翅膀。
“啊呀,鬼灯先生?”极乐满月的弟子从搭在长绳上的被单后探出半张脸,“您回来了?”
“桃太郎先生,下午好。在晾衣服?”
“是的,店里的洗濯工作都由我负责。刚才处理了新洗完的部分,接下来得把已经晒干的收齐叠好。白泽大人呢,没和您一起吗?”
“麒麟先生和凤凰先生找他有事,我就自己先回来了。”
桃太郎点点头,转回头接着收衣服,余光却又偷偷瞥了一眼抱着双臂站在旁边的地狱辅佐官。大概因为是休息日,那只鬼没了平时端肃的黑色和服,只松松穿件红色浴衣,袖口和下摆露出白皙的手腕和脚踝。神情比起平时的雷厉风行也懒倦不少,长睫毛半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桃太郎忍不住挠了挠鼻尖,昨天半夜白泽把人带回来——或者更清楚一点——把人抱回来的时候,第一个撞进他眼里的也是这样一双脚踝。尽管那时他的上司不知为何有些神经质地把怀里人拿白大褂裹得严严实实,蹑手蹑脚进门还被正在打扫抑制剂赶制现场的他吓了一跳,但他依然对那惊鸿一瞥印象深刻:威风十足以冷酷著称的鬼神,蜷在药剂师的怀里居然也沉沉睡得像个稚气的孩子,毫无防备,恬静安宁。白大褂下露出的脚踝意外称得上纤细,十只圆润的脚趾都泛着健康的粉色。就在那么一瞬,他忽然意识到这只鬼是如假包换的Omega。
虽然是,白天刚刚单挑了暴乱游兵一整个下午、还在强制发情的危险边缘制服了差不多是自己两倍体型的Alpha恶鬼的,Omega。
“说起来,”鬼灯在旁边忽然开口道,“刚才回来的路上……”
“嗯?”桃太郎吓得差点跳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手忙脚乱又去拍打已经非常平整的床单下摆。“刚才怎、怎么了?”
鬼灯有些奇怪地扫了他一眼。“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药田那边的兔子们似乎在忙着收割。但是它们谢绝了我的帮忙,好像是打包药草的方法有什么讲究。”
“啊!”桃太郎叫出了声,“坏了,今天确实有一茬紫苏必须在太阳落山前收割完毕,我居然忘了!可是……这里的衣服……”
“我来吧”,鬼灯说,“您请去药田,这里我来帮忙。”
“可以吗,那就拜托您了?”
鬼灯点点头,桃太郎放下手里的工作鞠了一躬,慌慌张张向药田跑去。鬼灯目送他走远,转头开始慢慢取下长绳上挂着的各类织物。
有床单,有衣物,大多都是白色。他把它们取下叠好,整齐放进一旁的柳条篮里。从一床被单的旁边,他拽下了一件白大褂。
他像对待其他衣服一样将白大褂抖平抖开,却忽然嗅到了一丝气味。熟悉的、属于Alpha的气味,从领口、袖口,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隐隐约约散发出来。他的动作一时凝滞了,就这样皱着眉提着领口站在那里,四下低低一扫,确认附近没有任何人影,才不动声色地轻轻把脸埋进那件外褂。
雪松木混合药草的清苦清晰起来,从鼻腔传入头脑,仿佛带着什么奇特的舒缓和抚慰作用。他不由想起昨天夜里——尽管并不太愿意主动回忆,但那些深夜的呓语,贴合,交缠翻覆,都随着信息素的气味一一复苏。他更低地埋下头,昨晚正是被这样的气息包裹,他竟然向自己宿敌、名义上的伴侣、那只没长性的混蛋神兽主动提出了那样的请求。
“……标记我吧,白泽先生。请……”
红晕攀上耳尖,鬼灯攥紧手中的衣服,低低地咒骂一声。作为协议的交欢不是区区一两次,可他从来也没有像昨天那般无力抗拒Alpha的信息素。仿佛只有被标记、被彻底进入才是救他脱出欲望苦海的唯一办法,那个瞬间他想要他想得近乎失去所有理智,渴望被拥抱,被充塞,就这样带着难以遏制的渴望贪婪索取。
白泽大概也在惊讶。他想。他忽然记起那时白泽的脸色,犹豫,阴沉,就好像——
“喂,在发什么愣?”
一双带着朱红珠串的手忽然从被单后伸出,抓住他的手腕。鬼灯猛地从白大褂里抬起头,扬起的被单随风落下,露出刚才浮现在脑海的那张脸。然而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已经自动把手里的衣服糊在了对方脸上。
“哇——你做什么?!”
“白豚,不要突然冒出来讲话。”
“干嘛,被吓到了?”
“怎么可能,说什么笑话。”
“那你生什么气……咦这不是我的白大褂?你在做什么?”
鬼灯收回手,向柳条篮扬了扬下巴。
“哦,可这是桃子君的工作吧?”
“桃太郎先生去处理药田了。您不考虑过去帮忙吗?”
“嗯,那也是他的工作。”
鬼灯张了张嘴。
“……懒骨头。”
白泽笑笑,三两下叠好那件白大褂也扔进篮里。
“今天我负责晚餐,可以了吧。药粥?”
“想配腌渍青花鱼。”
“哈。之前就准备好了。”
“是吗。那可真是您为数不多的可取之处。”
“可恶……你这张嘴就不会捡点好听的说?”
那个吻落下来得很轻。先在嘴角,再是双唇,他拽着他隐进风中飞舞的被单,耳旁灌满风声,世界被短暂地分隔开来。目光所及,只有白泽垂下的睫毛和整片雪白,近在咫尺的鼻息柔软绵长。
“对了,白泽先生。”
“唔?”
“晚上我要回趟阎魔厅。”
“诶?!”
“做什么蠢兽,放手!别一脸呆样,只是要回去拿点东西。虽说这两天要休息,但精力好的时候稍微读一点报告也没什么大碍。”
“这样吗……”白泽若有所思,又开口道,“那我去帮你拿好了。”
“有这个必要吗?您也不清楚报告书放在哪里吧?”
“也就是在你桌上,能有多难找?走路太远了,我直接飞过去比较快。”
“哦?那您变成神兽载我回去不就好了。”
“不行!”白泽忽然奋起摇头,“呃……因为……一个人飞得更快,而且……”
鬼灯向他挑起眉毛。
“关于这次的新型抑制剂,我也想让你看看……毕竟是赶制的,说不定可以有更好的配方。”
鬼灯的表情缓和下来,“您有把配方写下来吗。”
白泽眨巴两下眼睛,摇摇头。
“当时只给桃太郎写了一份方便他参照,后来送去地狱时又附在里面给镰鼬医生们做参考了,暂时没有现成的。需要我给你口述吗?”
“老爷子的记忆靠得住吗。”鬼灯淡淡地问。
“这种地方我可不会出错,倒是你啊,难不成又在打以前找我买金丹一样的主意?想自己分析成分可没那么简单,就算我给你一份样品也别想一个晚上就弄出来。”
药师抿起唇,露出恰到好处的嘲弄意味的微笑。鬼灯盯着他的眼睛,一秒,两秒,终于在白泽的笑容变得僵硬之前转过身去。
“大话别说在前头。要是今晚之内我能分毫不差地分析出来,您就得三天不准变回人形。”
“好好好,随便你。喂喂,不要现在就走嘛,吃过晚饭再开始不好吗?喂恶鬼衣服还没收完呢……”
他追了几步站住脚,看那个红衣的背影快步消失在屋前,才暗自出了一口气抱起篮子跟上去。进屋路过柜台,他状若无意地从药钵下抽出一张纸,轻轻打了个响指,它便在他身后无声地燃烧、消散,化作一缕青烟,升上挂满药草的天花板,无影无踪了。
胧车后的岩石间传出几声细碎的声响,一旁蹲着的野干警觉地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又耷拉下眼皮,吧嗒了一下嘴里的烟枪。
“是虫子啊。”
“阿檎,”胧车里响起女声,“还没来吗?”
阿檎打了个哆嗦,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已经带了几分愠怒,最近他没少在这样的声音里吃苦头,本就死气沉沉的小命都快磨去半条。
“妲己大人,再稍微等等,白泽老爷回过信息说会来的,他从前可从来不食言……”
竹帘掀开了,妲己从后面露出半张面容,姣好的脸蛋气鼓鼓得像含苞的花骨朵,长长的睫毛也气得直发颤。
“他以前可也从来没耐性扛得住这么久不来店里,现在倒好……”
阿檎一时噤了声,看自家老板娘吹头发瞪眼,除了赔笑他也没有办法。自从上次密会,他已经好久都没在花街见过白泽,唯一有过的那么一次,还是看着那位大人一路小跑绕前绕后地围着来巡查的地狱辅佐官打转,最后却依然定番一般被揍进一旁店铺的墙里又被辅佐官亲自抠出来黑着脸拖走。
实在是很难评价。那时目睹整个过程连烟都忘了抽的阿檎想,要说这两人间只是所谓的“合作关系”,显然已经超出了限度;但要说关系有多好,就冲那一路拖行的血迹也不会有人这么想。于是他犹豫再三,还是支支吾吾地小声宽慰道:“也许,老爷他只是在实行上次您建议的方法,所以……”
“我那时可说的是短期凑合,这都多久了?再说,我还让他私下联系我呢。他怎么……”
话音未落,胧车上方忽然刮起一阵清风,白衣的神明从半空化出人形,降落在车前。
“抱歉抱歉,小妲己——我迟到了。都怪那只恶鬼,说是拿报告谁知道这么多这么重,光是找齐打包就花了我半个小时,原本以为很快的……”
车上车下的两人有些哑然地看着他把一个包袱扔到脚下还自顾自地嘀咕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吗?身体不舒服?”
“哦呀,”妲己慢慢道,“白泽大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无趣了?往常您可从来不会问出‘有什么事’这种毫无风雅的话。无事就不能约您对酒观月?”
白泽一愣,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当然不是,随时欢迎。只是……今天实在不太行,我还赶着……”
“赶着回去和别人对酒观月?还是说,您惦记着……观月之后的事?”
“什么呀……什么观月之后……”白泽的眼神飘去一边,“只是急着送东西回去。”
“那么,是说妾身在这里等了这么久,白泽大人可是一杯酒的时间也不愿意给?”
“哪里的话。”白泽无奈,只好把包袱交给阿檎,踏进胧车。“不过,也确实只有一杯酒的时间。你知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抱歉了。”
狭小的空间里信息素的气味更易捕捉,妲己抽了抽鼻子,现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白泽大人,看来自从上次见面之后,您的事情进展得颇为顺利嘛。”
“啊、是……说起来,还要感谢小妲己的建议。”
“能帮上忙自然好。只是白泽大人,您现在,似乎是进展得过于顺利了。”
“过于?”
“那时的提案只是暂时的,不是吗?那时的白泽大人说,‘撑过一年就离婚’。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看您却好像没什么想付诸行动的样子。”
白泽笑了笑。
“啊,那是因为,双方现在都同意保持现有的稳定就好。所以暂时……”
“现有的稳定,还包括永久标记?”
白泽的脸色一暗。
“您该知道的吧,永久标记之后Omega会离不开Alpha,离婚的难度可是翻倍的。”
“永久标记……那是……”
“啊啦——”妲己拖着长音打断了他,“您不会要说是一时疏忽吧?花街的大家都知道白泽大人是很注意保护措施的呢。毕竟您是最讨厌结婚啦不小心让人家怀孕啦这些麻烦事。再说,也看不出您在为此发愁嘛。”
沉默持续持续了一会儿,白泽才勉强道:“是自愿的。”他的语调迟疑了一下,像是在向对着听客确认,又像是为了加重自己的信心般重复了一遍。
“是……两个人自愿的。”
九尾狐弯弯眼睛,推过一盏酒到他面前。
“那不就是说,白泽大人,您和鬼灯大人如今是假戏真做,动了真情?”
“……”
“那可真是皆大欢喜,值得好好庆祝一番,不是吗。”
没等白泽端起酒盏,她又紧接道:“毕竟,妾身也对凡人动过真情,知道真·正·的·两·厢·情·愿有多不易,尤其是现在这种麻烦的生理机制。”
她满意地看见药师伸去端酒的手僵住了一瞬。
“毕竟,就算是鬼灯大人那样强悍的Omega,在信息素面前也是要败下阵来的,真可惜,这是无法跨越的生理鸿沟。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是个Alpha,哪怕偷偷做个临时标记都足够摆布了。当然,您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所以,白泽大人,能像您二位这样真正心意相通的,真是值得我等艳羡哪。对吧,白泽大人?”
“白泽大人?”
白泽握着酒盏的指节攥得发白又忽然卸力。他把酒原封不动地放回桌上,平静地回答:“确实,我的运气不错。该去向月老道谢。”
妲己笑盈盈地看着他。
“那么,以后大概也不会再去店里找小妲己喝酒了,真抱歉。今晚算我请客如何?”
“哪儿的话,您不是一口没喝吗?何况,我之前也没来得及给您和鬼灯大人送祝礼。既然今天您还赶时间,就先回去吧。”
“那就多谢了。不过,问诊取药都可如常,需要上门,遣阿檎与我知会便好。”
神明接过递回的包袱,重新化回原型飞走了。阿檎手搭凉棚看那个小小的白点飞远,才恭恭敬敬向车里鞠了一躬。
“妲己大人,接下来……”
“不许和他有任何联系”,车内传出明显心情不错的声音,柔媚却危险。“凡是花割烹狐御前的人,都不能在面上和这件事扯上关系。阿檎,你有个朋友是做小报记者的吧。”
“嗯?是……”
“你欠他钱?”
“妲己大人……”阿檎可怜巴巴地又鞠了一躬,“您看,我……”
“告诉他,你欠他的钱我帮忙还了,立刻就能拿到,只要他替我帮一个小小的忙。当然,最后得一并算在你欠我的账上,还是每月三分利。”
阿檎在心里叫苦不迭,虽然之前的欠债已经注定他脱不了身,但这次无疑又雪上加霜。他叹了一口气,抖了抖袖子,试探着问。
“那么,您具体需要他做什么呢。”
“他的本职工作,仅此而已。”
卧室的房门被推开之前,鬼灯都在聚精会神地分辨药材和进行测量。实际上,直到开门声响起来他也没有回头,直到一双手臂从背后环抱住了他的腰。
“白泽先生,”他轻描淡写道,“去得比想象中久啊。”
白泽的头埋在他的肩膀,呼吸的热气透过布料隐隐浸润皮肤,好一会儿回答才闷闷地传出来。
“你要的东西太难找了。”
“是您自己要去的。”
白泽似乎无心跟他斗嘴,紧了紧手臂,鼻尖擦过他的后颈。
“推测进行得如何?”
“二分之一。今天看来是要挑灯夜战了。”
“没那必要。”药师轻声说,“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直接——”
“白泽先生,”鬼灯放下试剂管,拿起镊子:“您知道我不会认输的。”
“这不是比赛。”
“那就当做我的兴趣好了。”
“可你需要充足的休息。时间也已经不早了。”
“您如果困了可以自己先睡。”
白泽在他身后咬了咬唇,换上惯常玩笑的轻快语气:“啊,可是,一个人的床很寂寞嘛。”
“死心吧,白豚先生。”鬼灯从样品里又分出一部分放上药秤,头也不回道:“今晚是不会和您做的哦。”
“……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您在想什么。今晚不做。”
意外地,环在他腰间的双手忽然松开了。按照往常的惯例,白泽总该多说几句软磨硬泡,要么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地试图直接动手。然而这一次,药师就这样轻轻地放开了手。然而他还沉浸在抑制剂的成分分析里,一时没想更多,只是有些困惑地偏过头看着他离开便继续手头的工作。就连白泽消失在门口前的那句低语,也并未听清。
——“原来你认为,我们之间只有……那样的东西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