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摄影师泽×编辑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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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人与人第一次相见时的记忆总是最深刻的,留下痕迹之后就很难再被改写。
又有很多时候,对一个人的印象会与其他什么东西联系在一起,比如看见冰柜里的酸奶就会想起中学时短头发的后桌女同学,因为她饭后总喝上一瓶。
对于鬼灯来说,白泽是与鸽子联系在一起的。当然这并不会是因为他的前男友总是穿着白色的衣服或者爱好和平这种理由。毕竟鸽子的花色其实也很繁多,而白泽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有三分之二都在斗嘴吵架。
会有这样的印象,只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白泽是穿过广场的鸽群走近他的。
被脚步惊扰而次第飞起的鸽子,在走过之后又重新落回地面啄食,白色的灰色的花色的翅膀簌簌扑打着,卷起不大不小的风声。那个男人就这样被裹挟在翅膀和飘落的羽毛里,带着风向他走来。
“心情不好吗?为什么不笑一笑。”他这样问道,递过一张拍立得。
后来很多次鬼灯想要问问白泽,那天究竟是先拍了照片才决定搭讪,还是因为想要搭讪才拍了那张照片。
但他终于还是放弃了,因为这个问题的意义其实并不太大,只有在恋爱中的人才会去追究这里面细枝末节的不同。无意义的比较背后其实是另一个更重要可是更难以启齿的问题。
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绝不会去问白泽这样的问题的,情愿三天不摸毛茸茸也不要问。
可是,你究竟为什么喜欢我?
白泽搭讪的开场显得老气又俗套,但他递过来的那张照片拯救了接下来的对话。
“我并没有心情不好。”
“可是你看。”
鬼灯低头看着那张拍立得,上面是刚才坐在长凳上喂鸽子的自己,一如既往地冷着张脸。
“虽然这样已经很好了,但如果你笑一笑,或许就会更完美呢。”男人用有些遗憾的语气说着。
其实是心情不错的,鬼灯心想,只不过自己习惯了面无表情而已。而且鸽子只能喂不能摸,不足以让他露出在猫咪咖啡厅时候的那种神态。
“大概吧。”于是他这样回答。“您拍得挺好。”
前面一句是敷衍,后面一句倒是真心实意。作为经验丰富的某旅行地理杂志编辑,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张的照片气氛和光影都抓怕得非常出色,尽管那只是一张小小的拍立得。
“哈哈,是吗。承蒙夸奖。”
男人自然而然地在他身旁坐下,也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这张作品。
“我不常用这玩意儿,是女朋友的。吵架之后说什么不想再看见任何关于我的东西,扔给我就走了。”
他停顿了一下,“现在应该叫前女友了。”拨了拨挂在胸前的相机又补充道,“怪可惜的。”
“觉得可惜的话,不妨再试着和好。”鬼灯淡淡地说。他并不关心陌生人的感情危机,只是出于基本的礼貌把对话维持得更长一些。
“嗯?哦,我是说这宝丽来相机,扔了怪可惜的,就拿来玩玩。”那个男人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鬼灯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淡眉薄唇,上挑的细眼笑意盈盈。虽是生就一副多情胚子的样,面相倒还斯文温和,但细看去两边眼尾竟都纹着一弯淡淡的红印,在黑发下隐约着张扬。
“那么很遗憾,看来反而是您心情不佳了。”
“心情不佳倒也没有,这种事我习惯了。”男人也转过头看他,不依不饶地问,“你没有不开心为什么板着脸?”
鬼灯不想和他解释自己一直都是这样,也许这个看起来事就很多的男人还会一直追问为什么一直都是这样,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他的鸽子粮已经喂完,天色也已经暗下来,该回家了。
于是他说,“虽然心情没有不好,但也谈不上舒畅。工作上说好今天见面的合作伙伴爽了约。”
“哦?”男人愣了愣,“你是做什么的?”
“编辑。”鬼灯简洁地回答,“旅行地理杂志的。”
“……那么你的合作伙伴八九不离十是个摄影师了。”
“是啊,早就听说一个相当散漫的家伙。”他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肩上的鸽子飞起来又落地,咕咕咕咕地在他脚边不甘心地挤来挤去。
“……”陌生的男人没有再接话,而是又低下头去摆弄相机。
“时候不早,我先告辞了。”鬼灯站起身,提过一边的公文包,眼光重又扫到那张照片。
“啊,这张照片我可以保留吗?或者你介意的话也可以带走。”男人仰起头看他,鬼灯这才注意到他的右耳还挂着一个和眼角纹路同样张扬的耳坠,是红绳串起的一枚铜钱,拖着长长的流苏。
“请便吧。” 鬼灯向他点头致意,结束了这段不长不短的聊天,向回家的路上走去。
及到马路边时正是红灯,鬼灯停下来,又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那个男人依然坐在长凳上,似乎也在向这边望着,被亮起不久的路灯罩在一团暖色的光亮里,见他回头,举起手来挥了挥。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在笑着的。
其实当时如果他多想一想,就能从种种蛛丝马迹推测出那个男人是谁,这并不困难。那样他就不至于在第二天的办公室里,对着白泽惊讶地扬起眉毛。
“编辑大人,昨天爽了约真是对不起。但你应该会原谅我的吧,毕竟被女朋友甩了可是伤心得很,实在顾不上交接。”
挂着长长耳坠的男人靠在主编阎魔的桌前,冲他狡黠地笑着,两弯绯红在明亮的灯光下愈发夺人眼目。
“是啊,您都伤心到逛公园拍照搭讪了,我自然会多加理解的。”鬼灯冷笑一声回敬道。
“那么白泽君,以后你的稿件就由鬼灯负责,拜托你了,能合作非常愉快。先让阿香带你和大家都认识一下吧。”阎魔一看气氛不对立刻插进来打圆场,又把鬼灯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他。
“你忘了这是谁了?”
当然不会,是阎魔费了大力气才约来开专栏的摄影师,前年获得TPOY(Travel photographer of the year)后就一稿难求。本是中国人,但职业关系实际四海为家,满世界飘荡。托了熟人桃太郎的福他们才得知这位最近正旅日居住,方才努力谈妥合作。
但业内有幸与白泽合作过一两次的同行,都曾经委婉地表达过无奈——稿件质量不用怀疑,但杂志销量和开天窗的风险呈同比指数增长。
好酒与色,太过散漫,交稿日前几天习惯玩失踪,能把责任编辑急得一夜掉上一个月的发量,偏偏还很有原则,宁可玉碎也不瓦全,次一点的作品绝不肯登。但他在浪了一夜即将付印之前就有本事给交上一幅堪称年度纪实候选的酒吧女郎后台照。
于是阎魔一边喜出望外一边忐忑不安,把手下的编辑挑了又挑,看着叶鸡头先生日渐光可鉴人的头顶又实在不忍心,咬牙还是来拜托鬼灯。
催稿得力自不用愁,但鬼灯的性子怕是三天就能把这尊大神气走,因此阎魔好说歹说,低声下气,要他注意一些尽量别起冲突。
到底阎魔先生还是太乐观了些,鬼灯看着面前吊儿郎当,手已经不安分地搭上阿香小姐肩膀的摄影师心想,接下来的相处要他忍着不发作真的很难。这个家伙浑身上下都是毛病,而他的铁腕曾经调教好过一个又一个拖稿懒散的作者或是摄影师,这一个没有理由治理不好。
当时他怎会料到,自己也会犯错,也会束手无策,也会无可奈何。也会遇上一个人,如顶峰入云的连绵山峦,看不透也翻不过,只能望而兴叹,却不忍抽身离去。
-TBC-
深夜走一发更新……大家国庆快乐。
大概不会很长,争取这几天就能更完。
所以人为什么要给自己立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