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风

随心去就

【白鬼】祥瑞御免,家宅平安(三)

前文:(一)  (二)

把两天的并在一起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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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耳坠和他本人一样,总是悠来晃去我行我素,从少年时期便一直挂在他的右耳上,就连出席正式会议也不会摘下。起初四周还有些议论纷纷的声音,日子久了,反倒成为他的一种个人象征。

在术师提及之前,白泽从未觉得它有什么不对。他若有所思地捻着耳坠,手指绕上玉珠和红绳,顺着向上摸到中间的铜钱。

“等等,难道……?” 

后脊窜上一股凉气,他急步返身回到卧室,翻了一圈,却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喂,还给我,恶鬼!!——咕噗!”

“闭嘴。一惊一乍的家伙。”

“警告你,不要越来越过分……话说密码又是什么时候偷到的啊?!”

鬼灯把脚从他脸上拿下来,抱着手机浮上天花板,眼睛压根没从屏幕上离开。

“是你自己设定得太好猜了。银行卡密码也一样吗?”

“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反正没法花。快点还给我!”

鬼灯一松手,定制款的智能手机直截了当地砸中了白泽仰起的正脸。他捂着鼻子跳脚,狠狠冲鬼挥舞了几下拳头,暗自庆幸自己用的是超薄机型。

“你拿我的手机做什么……青蛙?”

“旅行青蛙。”鬼灯倒垂在他面前,拿指尖点了点屏幕,几根从束带里滑出的长发也跟着落下:“准备好包裹,青蛙就会去很多地方旅行,然后寄明信片回来。”

“以前好像听女孩子提过……但这游戏早过时了吧?”白泽翻了翻存档,“我记得明信片是不是还分什么稀有型之类的。”

“嗯。我差不多快集齐了。”

“你倒是运气蛮好……”

“我运气一直很好。其实普通的明信片我也很喜欢。像这里是名古屋,这是信光寺,啊,草津的温泉馒头很出名……”

鬼把自己又倒了过来,凑近前一道翻看,差不多已是伏在了白泽的一只手臂上。没什么重量感,触碰在一起的皮肤却隐隐有些凉。白泽盯着游戏看了一阵,目光忍不住转到鬼灯的脸上。

鬼正滑着屏幕一张一张翻过去,如数家珍地向他介绍每张明信片的地点。因为认真眉头有些微微皱起,思考的时候皱得更深,嘴也抿成条细线。白泽直看得心有些痒,恨不能亲自把眉间的那些浅壑给他摁平,再顺手戳一戳那张下巴尖尖双颊饱满的脸。

这突然冒出的想法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躲闪开视线随口道:“说得这么了解,你都去过?”

鬼灯忽然不作声了,后面的部分只草草划过去。面上不见太大改变,只是难以察觉地有些黯然。

“没有。”

白泽忽然想起这大概是个不错的契机,小心翼翼又问:“上次你是不是说……我走到哪儿你就得跟到哪儿?”

“……”

“为什么会这样?”

“……”

“你不说,我自己猜了。”

他看着鬼灯的侧脸,平日爱和女孩子调笑的毛病没打住,一不留神脱口而出。

“难不成你喜欢我,舍不得走?”

鬼灯一愣,显然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半个身子都挂在他的右边手臂上边,就差没把下巴也放上去了。这一发现让他相当恼火,以至于顺手按过正抓着的那只手臂就来了个过肩摔。

虽然是被摔在了床上,白泽眼前还是金星直冒,鬼灯在空中保持着和他的距离,咬牙切齿。

“少拿你拐骗女人的那套来轻薄我。光记得前面的话,难道忘了后边还有一句?”

 “后边?”

“最讨厌你。” 

鬼扔下最后一句话不见了。白泽撑起身晃晃头,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抓过手机打开通讯录。

“哦呀,白总好!最近没见您来找老板娘了?”

“阿檎,上次你卖给我那枚古钱是哪儿来的。” 

“那玩意儿怎么了,还需要更多吗?” 

“不……我问你是哪儿来的。” 

“我记得上次有跟您详细讲过,是替老板娘去作实地考察的时候碰巧挖到的。您放一百个心,肯定不是赝品!” 

 “什么实地考察?”

“白总您贵人多忘事了,就是您打算做疗养区的那块地,不是谈好了我们公司也在那边投资吗?妲己小姐之前就让我去踩踩风水。”

“……那里吗?”他艰难地问道,“有没有……更确切的地址?”

“具体的地址我也记不清啦,反正那地方的老房子都长得一个样……”

白泽按断电话,颓然往后一躺,把耳坠扯下来举到眼前。

早该想到的。一个多月前妲己让阿檎送喝醉酒的他回家,那个鬼精鬼精的下属妥妥帖帖把他送到别墅,停好了车却没立刻下去。

具体怎么讲起来的已经忘了。之前阿檎也曾趁他醉着偷偷兜售过一些稀奇物件,从用途暧昧的药丸到他压根不感兴趣的文玩,每次酒醒了再看,不是随手送出去当个礼,就是直接扔在一边。

而那天阿檎摸出来的是一枚古钱,推销的理由也很充分:他耳坠上之前的那个好像有些不能看了。

这要怪他疏于保养:耳坠天天戴难免有磨损,洗澡时虽然也会取下来,但直接放在浴室里,也惹了不少水汽。日子一长,居然生出点点锈斑。阿檎不提还好,一说出来他也觉得不入眼,只是还有点犹豫。红绳倒是早换过几根,临到铜钱总觉得不妥。

“您现在这枚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也没。就是普通铜钱罢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您看,新项目不是马上要启动了,换个新的就是换换心气。”阿檎一张嘴巧舌如簧,笑眯眯点着掌心那枚钱币吹得天花乱坠,那堆胡话里白泽就听清了一句。

“而且,我这一枚不是普通铜钱,是厌胜钱。”

厌胜钱他是知道的,不作流通,古时拿来驱邪祈吉的小东西,纹样也更漂亮。比起以前那些没用的劳什子,倒还真算个好彩头。他爽快地签了支票,也没细看对方填了多少金额。阿檎的狐狸眼笑成一条缝,当场就打着哈哈替他换了下来。

“混账东西……这是吉没招来,倒招到鬼了。”

他一腔怒火没处使,盯着那枚钱横看竖看,终究没看出个所以然,想了想扔在一边,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

手机振动起来,白泽正走到门口,别过头瞄了一眼亮起来的屏幕上的名字,放下了手中的睡衣。



“喂恶鬼,出来,你是不是又动我东西了?”

他大声问道,手下还不忘翻翻捡捡。

“你看没看到我的耳坠子啊——就是长长的那个,还是那对双胞胎拿走了?”

“耳坠不见了?”

鬼灯的声音从门外飘来,白泽心里紧了紧,赶紧低下头接着佯装寻找。

他的余光看见鬼停在桌前,徘徊几步又退到门口。

“找不到了,洗澡前还看见的,是不是你拿了?”

“我要白豚口味清奇的装饰品何用。”鬼灯说,“你要出门?”

“是啊,要出门——”

他看见鬼的手已经向着压着坠子的那叠衣服抬了起来,赶紧补上一句:“不能让女孩子等那么久。”

鬼灯把手又垂了下去,露出鄙夷的神色。

“找不到算了。警告你哦,一会儿我和女孩子约会的时候别捣乱。”

“放心好了,我没那个心情。”

鬼灯忽然凑到了他的跟前,仔细看着他的眼睛,白泽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记得顺路带些甜点回来。”

“嗯?”

“米糕,糖果,最好是赤豆饭。”

“你当我堂堂总裁是送外卖的吗?!”

“如果你不介意明天也是脸着地醒过来的话。”鬼灯把手指戳上他的额头,正是之前磕青了的地方,眼尾轻轻一弯。“她们还在闹脾气。”

额头传来点点凉意,他眼前仿佛只剩下鬼的幽深瞳仁和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越靠越近。呼吸和心跳都漏下一拍,他不自觉要去抓那只手。

“走吧。我去休息了,你约会时不会看见我的。”

鬼消失在他的眼前。白泽一只手仍悬在半空,迟迟未动。那抹凉意残留在他的前额,好像悠悠春日落进泉谭的第一瓣山樱,悄悄荡开微小却难再平歇的涟漪。



他跪坐在榻榻米上,手指滑过面前散着的几张相片和一些文字的影印件,抬头向对面的人投去询问的目光。

“能打听到那枚铜钱的来历,算是帮了大忙。不然调查范围还需进一步扩大,会浪费很多时间。”

“第一次见面那时您就看出来了?”白泽问,“不对劲的是耳坠上的铜钱?”

“对您来说自然没有什么感觉,但在我们这行人眼里,那看上去就和会定时爆破的炸药差不多。”

“我不明白。”

“那上面的怨气和灵力都很强,白泽先生。”术师说,又推过几张纸。“从纹样看来是颇有些历史的东西,那只鬼应该存在千年以上了。”

“那原本不是驱邪避鬼的吗?”白泽问,“怎么反而成了不干净的东西?”

“厌胜钱的用途非常广泛,并非单纯求吉制邪,甚至专门用来做诅咒用途的也有。这点很难讲。是他亲口告诉您没办法离开您身边的?”

“嗯。”白泽把材料推回去,“他是这么说的。”

“有可能是谎言吗。”

“那种情境下,不太可能。”他想了想,“这一点您不是也看出来了?”

“以防万一,再确认次而已。不会有错了,您听过地缚灵吗?”

“死前有怨未竟,所以一直在死亡地点徘徊的亡灵?”

“没错。但实际上缚灵不只这一类,除去土地之外,还有很多物品都能成为怨灵的载体。您的那枚铜钱也是这样。”

“……真是被害苦了啊。”

“不明来历的古物,最好还是不要迎进家里。”术师责备地看他一眼,“您的情况算好了,只是不走商运。我处理过的情况,家破人亡比比皆是。”

他颔首称是,却想起从二十七层被救下来的桃太郎。

“遣去的亡魂带回信息,此前这鬼确实也只在那栋古屋出没,看来那枚钱币允许他的活动范围并不大。但只要踏进院落,就是它的领域。附近鬼怪俱不敢招惹。”

“可……”白泽忍不住问道:“好像没听闻那附近有闹鬼的事故。这是不是说,他其实对人没什么攻击性?”

术师严厉地皱起眉。

“您是觉得他很温和吗?”

白泽坚定地摇头,他的鼻梁还在隐隐作痛。

“就算主观没有害人的意愿,怨气也会对屋主造成困扰。那里的历任居住者,听说都比较短命。您自己现在不也正深受其害吗?所以,鬼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被除去的存在。”

术师讲完最后一句,把手中的念珠放在桌上。

“……那,要如何除。”

“对付此等恶鬼,需先设法阵,伺诱其入,施真火以炼之。”

“可是……”

“可是什么?”

“不能帮他成佛吗?”

“白泽先生,这不是什么好主意。这种千年恶鬼的怨怒早就成了不解之结,旁人插手不会给他解脱,只会引火烧身。”

“……真火炼之……”

“灰飞烟灭。”术师淡淡道。




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毕毕剥剥的火光之中,独独立着那只鬼,黑发盖住大半脸庞,身上的白衣烧染成通红一片。瓦片次第坠落,高梁也渐次倒塌,他却依然立在那里,旁若无人地慢慢束起长发,整理衣衫,仿佛将要舔上足尖的不是灼热的烈火,而是清凉宜人的海浪。

挽好发,鬼仰起头,于是他能看见那双眼睛了。漆黑的,幽幽不知其深的眼睛,映出熊熊烈焰和深重如压顶之云的恨意,鬼张开口,说——

他大汗淋漓遽然惊醒,稳了稳神跳下床,径直去到书房,却意外地没见鬼灯。

一个一个房间寻过去,直找到后园里,终于看见了坐在荷池边的鬼。

白泽走过去,看见鬼灯正把脚浸在池塘里。仅有的几只红锦好奇地凑近来,又受惊一般同时甩着绸纱似的尾巴四散开去。

“你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你不也没睡……”

“晚上是鬼最精神的时候,白豚先生。”

白泽在鬼灯旁边的岩石坐下,也注视着池水。那里面盛着大半个明月,随着鬼灯漫不经心地搅弄碎成满池银光。

“谢谢。”

“什么?”

“她们很久没有那么开心过了。”鬼灯说,盯着自己的脚尖。“还有团子串,也很好吃。其实你不用买那么多,吃不完放到明天就会坏。”

“你没说你爱吃什么口味,我就让他们每样都拿了五串。”

“为什么是五串。”

“万一哪种你特别爱吃……”

鬼灯略低了低头,骂了一句蠢货。白泽看着池里的月亮,心情忽然好起来。

“那边去点,我也想放脚进去。”

鬼灯给他挪出一个位置,白泽踢开拖鞋,把双足浸进池里。

“哇——好冷!!”

“您真的很吵。”

“你不觉得冷吗?”

“不会。”鬼灯把脚举出水面,饱满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脚背滚落,滑过线条干净的足弓,重新滴进池中。

“这样……会好受一点。”他用微难可闻的声音说道。

“对了,白泽先生,耳坠我找到了。就放在您的枕头下面。”

“欸?”

“您不是都睡过一觉了,还没发现吗?”鬼灯盯着他。

“没有……”

白泽看着那双眼睛,猛地明白了什么。

那个梦,是属于这只鬼的。

他们对望着。一只幽蓝色的蜻蛉轻盈地从荷角飞起,逡巡再三,终于悄悄停歇在鬼灯的肩头。白泽不由自主伸出手,却是鬼使神差地半路拐个弯,替他别过了滑落的鬓发。

鬼灯惊讶地睁大眼睛,他看见面前的男人现出恍然乎梦中的神情。这一次,落进那口泉谭的再不是柔薄的花瓣了,而是熟透的火红山果,直直坠进谭心,砸出咕咚一声和四溅的水花,终于惊醒了隐落声色多年的那颗心。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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