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风

随心去就

【白鬼】梦貘06

是,拖了三个月的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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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谎言与真

通往阎魔殿的内巷从未像此刻这样漫长过,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奔跑了一整个地狱的灼热白日。汗水顺着额角淌下,头发紧黏在两颊,喉咙也干涩得像要即刻开裂。他跑得跌跌撞撞,耳畔灌满自己越来越重的喘息和呼啸而过的风声,几乎是整个人摔进里处那间办公室的。

从身体内部传来的炙烧感已经到了极限,他连眼眶都被烤得通红发干,唯一能做的事只剩靠在桌边大口大口地拼命呼吸,妄图从空气中榨取得一丝清凉。

但这里是地狱,以永不止熄的赤焰业火而闻名的八热地狱。就连空气亦如是:干燥,灼热,硫磺的气息浮动在每个角落。这气息对鬼族来说甘之如饴,对现在的他而言却不亚于是再添上一束焚身之火。

他不知道煎熬究竟持续了多久,也许不过几分钟,却漫长得像捱了一个世纪。直到那灼烧的感觉渐渐消退,意识完全回转清醒,他才重新睁开眼睛。

进屋时无暇关门,但所幸顺着通直的走廊看出去,来路仍然空荡而寂静,并无药师的身影。

“没跟来吗……太好了。”

鬼灯勉强稳住身形站直,又皱起眉头。

真是自作多情的担忧,那家伙怎会浪费时间跟过来。就算问出了“你没事吧”这种话,也不过只是象征性的礼貌,这会儿只怕还在赌气又凭空挨了一记打。

总是这样该死的礼貌。就算是对着以宿敌相称的他,也能露出笑容来,也能温和地伸出手切脉,推过字迹清遒的处方单,念叨着他再该早些睡觉。

甚至,甚至也能……

“在一起吗?”药师惊讶地放下酒盏,打量着他的神色,“你不是在耍我吧——欸别走,我没说不答应啊——”

鬼灯垂下头,轻轻张开右手的掌心。

他想起自己多年前曾做过的一个梦,梦里有繁花满枝的高大古树,树下立着白衣的神明,宽袍大袖,衣袂羽冠在风中飘得舒缓。他看着,很久很久,终于向那个背影伸出了一只手,神明却在指尖触碰的瞬间化作无数蝴蝶翩飞散去。唯一捉到的那只,也在他的掌心里迅速地悄无声息地碎做一抔发着微光的鳞粉,从指缝间被风尽数拂净了。

那是无济于事的,得偿所愿后他终于明白。即便把那个男人短暂地留驻在身边,也不代表就真正握住了他。

“你知道,”伊邪那美殿曾看着新门廊上的怪物向他说,“那样的人要说是傻瓜也可以,要说很厉害也没问题。”她仰起脸,没有聚焦的眼珠转过来朝向他:“因为你永远猜不透傻瓜在想什么,也就永远掌控不了他。”

他重又闭上眼,努力想把那个名字从脑海里驱赶出去。不管梦境还是现实,最好都别再……

“你没事吧?”

鬼灯一惊,猛抬起头,眼前却是一张髭须浓密的脸。

“鬼灯君,脸色很差劲哦。”

“阎魔大王……”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您是什么时候……”

“不要紧吗?”阎魔关切地问道,“也许去休息休息会比较好。”

“这才大清早,哪门子需要休息。”他顺手拿起桌上的表格,只要谈到工作,他的症状就能稍显好转。

“请您先去大厅做好准备,等我巡查完受苦无有数量地狱,就开始审判今天的……”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身侧,却抓了个空。

“啧……”

“狼牙棒没有带吗?明明和鬼灯君总是形影不离的,竟然也会忘呢。”

“啰嗦。早晨走得太急而已,我回去取一趟。”他快走两步,突然想到白泽也许还在那里没离开,又站了住脚。

“怎么了?”

“……特意回去拿的话,太浪费时间了。一般情况也不怎么用得上,还是等午休时间再说吧。”

“真狡猾啊,鬼灯君,这样的借口也能说得理直气壮。”阎魔嗬嗬地笑起来。

“哈?您这是什么话?”辅佐官不悦,挽了挽袖子,“别把我想得和大王您一样,会为了偷懒……”

“难道不是因为拿不动,才没有带过来吗?”

他的手悬在了空中。

“有一段时间了,不是吗?”阎魔的眼睛笑成一条缝,仍带着一脸老好人惯有的慈祥,向他伸过手来。

鬼灯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却很快被办公桌抵住了去路。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阎魔的脸渐渐逼近,越放越大,竟生出一个错觉:这幅熟悉的、笑容可掬的面容正在渐渐变成现世地狱绘上那个立眉怒目的狰狞恶神。

现在他的视野里只有阎魔的脸了,那张脸用无比惋惜的口吻开口道:

“鬼灯君已经,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自如地运用那件珍贵的武器了,不是吗?”



“这样做根本就是无赖,无赖你懂不懂?”

白泽终于放弃了对那扇门的又拍又拽,恨恨一甩手,在房间里绕起圈来。

显然对方不是那种受了挑衅就热血冲脑的家伙,不但压根没打算正面纠缠,就连回应也懒得做,直接掀起一阵风把话音刚落猝不及防的他刮进房间,咔嗒一声落下锁,自此再无半点动静。

“也是了,毕竟梦貘不是什么擅长正面交战的妖怪,这样确实是最保险的做法。”他露出一点苦笑,“而且算准了……我也不是那种跑得出去的。”

自然不会只有普通的锁,应该同时还布下了结界。他没带黄符朱砂,鼓捣半天,用上了一系列还能想得起来的锁咒,却没收获半点效用。

在梦境里,梦貘的妖力会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即便身为神兽也很难冲破这层结界。更何况神兽白泽,原本就不以战力著称。

“打算把我困在这里多久呢……”

药师干脆又坐回了地上。出不去就是出不去,在顺应事态发展上他总是这样从善如流。与其白费力气,不如整理思路。

“梦中梦,算是不错的陷阱。真可惜,我就知道妲己不会那么好心……啊,那个人类的孩子……”

但他有点难以集中精力,思路总是不知不觉飘到别处去。刚才鬼灯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一些,对于那种惯性面瘫而言,几乎已经可以用痛苦来形容了。

“难道那份痛苦,就是梦貘在他身上所要得到的吗。来源呢,究竟是什么?”

从梦中人的挣扎汲取恐惧,不安,忧虑,憎恨,化作自身的力量与修为,而后再布下更可怖的梦境不断循环,直到……

白泽烦躁地把手指送到齿边。

“嘶……混账恶鬼,为你这是第几次了……你的地板最好是能干净一点。”

他气冲冲地把手指按上地板,却愣了愣。

刚才竟没发现。但在这昏暗的小房间里,不留心看的话确实很难注意到——地板上有些已经干涸的不起眼的血迹,从他面前稀稀拉拉延伸前去。

药师爬起身,顺着那些时有时无的血迹一步一步来到浴室的门口。他把手按上门把,忽然莫名有些紧张。

困牢般的噩梦,地狱之鬼,作为祭品的人类幼子,血迹……这扇门后,会藏有秘密的答案吗?

他心一沉,猛用力推开门。

什么异常也没有。一间整齐干净,普普通通的浴室而已。四顾一周,他甚至还看见了摆在架上鬼灯会带去温泉的橡胶金鱼草。

白泽悻悻然往里迈了一步,靴底传来咯吱咯吱几声轻响,他低下头去。

是玻璃碴。

他抬头四顾,盥洗台的墙上,挂着一面碎裂的镜子。



“您究竟想说什么?”鬼灯冷冷问。

“担心鬼灯君的身体而已。”阎魔说,“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对吧?我是非常体谅下属的。”

“我现在就回去拿。”辅佐官说,“大王今天很奇怪,我劝您最好还是操心一下我带着狼牙棒回来之后您自己要怎么办。”

“奇怪?有吗?”阎魔慌忙缩了缩脖子,“本王明明只是在担心你,鬼灯君实在太凶了。”

看着阎魔又变回平时一脸委屈的模样,毛骨悚然的感觉终于消失了。鬼灯轻叹一口气,以大王的心智,应该只是以为他最近生病体力不支才无意讲出那番话,是自己太过草木皆兵。只是他也没想到,那变化会如此明显。

确实越来越困难,不管是扛起狼牙棒也好,超负荷的工作也好,就连教训逃跑的亡者,挥出的拳头也力不从心。

但他应该隐藏得很好才对,不到万不得已时只把狼牙棒靠在腿边,积压的工作带回去熬夜也要做完,至于教训亡者的任务,就不动声色地交给小白。

“有劳您费心,并没什么大碍,这话题就先告一段落吧。我先去巡视了。”

他绕过身躯庞大的阎魔向外走去。昨晚被镜子碎片扎破的脚底有些疼,若是以前根本无需挂心,但现在为保险起见,他思索着中午回去或许应该做个简单的包扎。

“先别走啊,刚才是和鬼灯君开玩笑罢了。来吧,其实就在这里哦。”

他回过头,看见阎魔手里正拿着那柄武器,紫色的流苏垂下来轻轻摇晃。

“正好在路上遇见了白泽君,就替他送过来了。快点来接过去吧,鬼灯君,很重的。”

那名字仿佛某个奇怪的开关,消退不久的灼烧感忽而复苏起来,来得比之前更快更猛,在他的体内越燃越盛。

鬼灯在那片灼烧中混沌着,不由自主地上前,看阎魔微笑着把狼牙棒放在自己的掌上,松开了手。

——“原来对其他人来说,是这么重的吗。”

落地的巨响后他这样想着,跟着才意识到自己摔坐在了地上。

“啊啊,你看,我就说不必勉强自己的。”阎魔在他身边蹲下来,“鬼灯君就是太爱逞强了。”

“谁在逞强……”他咬咬牙,费力地想抬起被压住的胳膊:“我本来就是地狱怨念最深的——”

灼烧感突然消失了。

那瞬间鬼灯甚至觉得有些冷,就像体内原本一直燃着一团火,现在却熄灭了,并且熄灭得如此迅速又彻底,甚至连灰烬也没留下半分余热。

“……我是……”

“不是的哦,鬼灯君。”阎魔向他指了指旁边的净玻璃镜,“不是鬼神哦。”

鬼灯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经过地狱的改造之后,这面镜子本不该再能像最初那样可以照出妖怪的本貌才对,但现在里面映照而出的,却是一个人类。

完完全全的人类。没有角,没有鬼的尖耳朵,眉毛细长而平顺,露着一脸惊愕——他从前很少看见自己有那样的表情。

“是人类呢,鬼灯君。人类是无法胜任阎魔厅第一辅佐官的要务的,你知道吧?”

镜子里的阎魔王在他身后露出和蔼的笑容,把手掌按上鬼的肩头。



白泽重新回到浴室,拧开龙头冲洗,抬头又看了一眼镜子。

从痕迹看来显然是被人从正中砸破的,力道之大,以致满面都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把镜子和人像一起分割成数不尽的碎片。

药师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它随着他的动作伸出手,也把指尖抵在了镜面上。在那里,在整面镜子的正中,有一点鲜红的血痕。

“……”

地板上的玻璃碴微微震动起来,有一两块甚至低低地悬浮上半空,天花板在头顶无声无息地收缩下压。

“快来不及了。”他在心里说。

梦境开始出现扭曲,说明做梦人的情绪正在经历剧变,噩梦已经临到高潮,一旦越过最后那条崩溃的临界,梦境中人就要永远被困梦魇。

“到那时候只怕我也出不去。事到如今,赌一把咯。”

他并没有把握,运气占绝大成分,胜算说五成都嫌多。

“但是,总好过坐以待毙。”

他把手掌抵在结界内壁上,神气自周身的经络流转汇集,凝出白色的微光。

“打不穿,至少也能搞出点响动。可惜黄符朱砂都没带,不然怎么也得让你挨几记火雷。”

深吸一口气,他沉声念起咒决。

“破。”

神气从掌心冲出,房间剧烈地抖动起来,结界被震得后退了几寸。

“运气好说不定也能打破,就是不知道神力能撑几次。”白泽轻笑一声,“要是这样还不赶回来看看,那可不知该说你是勇气可嘉,还是自不量力了。”

他重新开始运集神气,把掌心又贴上去。

“……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恶鬼。剩下的,全靠你自己了。”


“地震了?”

“地狱也有地震吗?快走……”

外面吵嚷成一团,鬼灯静静坐着,狱卒们在说些什么他无心听清。

无非是阎魔殿的日常,他恍惚着想,可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一介人类,会被地狱空气呛得咳嗽、连移动一下狼牙棒也做不到的普通人类,为什么会对阎魔殿这样熟悉。

“是,地狱第一的鬼神。”

“是人类呢。”

“鬼灯大人,您什么事都能做到吗?好厉害!”

“鬼灯君已经,没办法了吧?”

“我是……”

玻璃镜里,不知道是晕眩的错觉还是真实,他的映像似乎在微微晃动。

阎魔收回了放在他肩头的手,“去收拾一下东西如何,鬼灯君可以引退了。本王会找到合适的接替者的。”他说得又急又快,像是迫不及待。

“好的。”他本想反抗,说出口的却是顺从。潜意识还在挣扎,恍惚间却又觉得阎魔说的并没有错,无能为力的他,着实该主动引退的。

“我会尽快的。”——不,不该是这一句。鬼灯在内心喊着,可是那声音渐渐被什么压了下去。他又重新开始觉得热了,这次不是从内向外,而是自外由内。地狱的空气已经成了他的毒药。

阎魔看上去还有话要说,却只在他身后心事重重地踱了几步,终于下定决心般点点头匆忙离去。

那么,应该还不用急,他想在这里再多坐一会儿。鬼灯凝视着净玻璃镜中的自己,以前常被人说和白泽面容相似,他从不肯相信,现在换了这张人类的脸,居然真的越看越像。

可他又觉得哪里不对——难道人类的眼尾都有那头神兽的赤红眼纹吗?自己何时戴上了铜钱的坠子,又何时换的白衣?如果不是那张一如既往板着的脸,他几乎要以为那是……

“喂,你要做梦做到什么时候?”镜中的男人忽然向他厉声喝道。

鬼灯幡然一惊,后背冷汗淋漓。定睛再看,镜里却依然只有他的映像而已,睁大着眼,像是在极力看清什么。



“白泽先生的爱好是私闯民宅,乱搞破坏吗?”

“用你的脑袋好好想一想,要不是被逼无奈我会主动进你房间?”

白泽揉着肩膀,一字一句盯着面前的鬼说:“听好了,我再重申一遍,你现在是在做梦。”

“我看您才是在做白日梦。”黑衣的辅佐官把狼牙棒怼到他脸上,“我只是回来拿个东西,就看见您把屋子搞得一团乱。”

“拿开!”白泽闪到一边,“爱信不信!不过,你要是真是信了,自然也就醒了。梦貘的能力极限也就那样。”

“哦?是吗?”鬼眯起眼睛。

“当然,做梦人知道是梦之后,自然就会解除。”药师信誓旦旦,“所以赶紧地,别废话,快点给我醒过来。自己给自己一巴掌怎么样?”

鬼向他挑了挑眉毛。

“您说这是梦境,要如何向我证明呢?”

“你又要怎么才肯相信呢?”白泽反问道。“拜托,我真的很困,很想回桃源好好睡一觉……啊,下次就算是阿香来求我,我也不要管你这恶鬼了。”

他伸长了胳臂,挡住自己打呵欠的脸,只从手臂的缝隙里仔细地捕捉着鬼细微的表情变化。

“……”

“怎么了。”他模模糊糊地问。

“您是因为阿香小姐才肯帮忙的吗。”

“哦呀……”白泽放下手臂,“虽然不能完全那样说,但也没错。”

“所以,这算什么梦境呢?”鬼轻声说。

“什么意思。”

“您不就和现实里一样,对我……”

“喂,喂,脸色很难看哦。”白泽没什么感情地道,“就是这样,你才会被那个妖怪逮住空子的。”

他向前一步,平视鬼的眼睛。

“要和你证明这里是梦境?很简单,我知道你在这里做过的梦。每天都有我,是不是?”

鬼看着他不做声。

“忘不了吗,鬼灯?正是你这份求而不得的思念,才会成为那家伙的食粮吧。想要醒过来的话,得到满足就好了。”

“其实,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

他双手捧住鬼的脸颊。长睫毛,银色鬼角,望向他的眼睛涌动着暗紫色的光雾。

还不够吗。

白泽闭上眼吻了下去。这一吻很浅,几乎只是轻轻覆上了唇,但那已经足够了,待他再睁开眼,鬼躺在对面,正不声不响地望着他。

“没骗我啊,白泽先生。”

“是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谎呢。”药师微笑起来。

“那么,最后那番话,和那个吻呢。”

“你希望它是真的吗?”白泽伸出手,把鬼的发丝别到耳后去。“如果你希望的话,那就是真的。”他说着又打了个呵欠,“实在抱歉,但我确实……对了,该去告诉大王他们你已经……”

“等一等,再等一等也无妨。”鬼说,拽住了他的耳坠,“您累了吗?不妨就在这里休息,在我身边……让我再多做一会儿梦。”

“哈哈,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讲这种话了?”白泽收回手,把双臂枕在脑后,“这里已经不是梦了。”

“愿望得偿,可不就像梦一样。”

鬼在他旁边点燃烟杆,吹出烟煴的薄雾,幽幽地问。

“白泽先生,神明也会有噩梦吗。”

“虽然难得,但确实有的哦。”

“会梦见什么呢?”

“和其他人一样,也会梦见自己的恐惧吧。就我知道的,都和过往经历有关。不过神仙们平时悠哉悠哉,难得做一次噩梦,反应总是特别大。上次凤凰梦见自己被捆了翅膀丢进火里烧,好家伙,等他醒过来房间里全是扑棱翅膀落的羽毛……你瞧,附在你身上的这只貘妖真是傻,干嘛挑中你这块硬骨头。”

他别过头,笑着看拿了烟杆的鬼,“如果给神明降下噩梦,虽然风险大,但只要成功一次,就够百年份的了。”

“是吗?”鬼又向空中呼出一口烟气,把他的身影笼得影影绰绰。“真是稀奇。那么白泽先生,您呢,您做过噩梦吗?”

“我……做过哦。不过太久远,记不清了。”

白泽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很久很久以前,也是会做噩梦的。梦里……”

鬼用一只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白泽先生,您的梦里又会有什么呢。”

那是比黑夜还要纯粹的黑暗,比空谷还要彻底的俱寂。在这里九只眼睛也无济于事,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睁开眼,也不知道自己的言语究竟有没有说出口,甚至也不知方位上下为何,只能在缓慢涌动的冰流中随波浮沉。

是众生最后的葬所,也是最初的起源。

他终于想起来了,那是一片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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