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风

随心去就

【白鬼】灯

他在玄关处摔了一跤。 

当然的事情,鬼灯早就提醒过他:壁灯开关的设计不怎么合理,和门口隔得太远,夜里回来总是很难摸到。

他爬起来低声咒骂一句,抱着腿蹭到台阶边坐下,后头的话含糊在喉咙里变成嘶嘶吸气。小腿正中磕上鞋柜,长裤拉不起来没法检查,恐怕已经青淤一片。

这该死的设计从他们搬进来就是这样,今天却是头次跌跟头。他坐在那里揉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从前,鬼灯总要给他留盏灯的。

如果您愿意回来得早些,我们说不定能省下不少电费。某次月底计算支出的时候,似乎还一边写划一边这样说过。

他确实经常晚归,有时是额外加班,更多时候只单纯去玩。偶尔地,回来开门会发现鬼灯也还没睡,听见响动端了水杯出来,倚在房门口看他换鞋。

去哪了,从不这样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这样也不会。年轻聪敏的恋人总能从发梢唇角捕捉到最细微的痕迹,从而知道他到底真的连着做了三台手术还是又去了某家新开的酒馆。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鬼灯其实什么话也不会说,总是安静看他进来关了灯,便返身回去房间。但他固执地觉得鬼灯一定都知道。那双细挑的眼睛每每像最锋快的解剖刀,只消低低递来一瞥,就把他换上的讨好笑容割得支离破碎。

在等我回来?

工作还没结束罢了。

睫毛垂下去,偶尔允许他偷一个吻,皱起眉又推开。

他试着要站起来,磕撞处一阵抽疼。在墙上摸了几把也没够到灯的开关,索性又坐下去。

玄关处没有一丝光。外头隐约传来车辆滑过街道的声响。

有时他也会有幻觉样的东西,似乎听见鬼灯趿拉着拖鞋从里头出来。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到处都是空落。

他的东西原本就少,以前屋里满当当全是鬼灯的各色收藏。然而最后那天,鬼灯分明只带了一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走。后知后觉地,他发着呆想,大概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没察觉的时候,鬼灯就早把其他东西一点一点搬走了。

鬼灯一关门出去,房子忽然就空大起来,好像那只行李箱实际是装走了这个家的魂灵,徒给他留个空壳。

行李箱,藏蓝色,尼龙质地,侧面粘着好些行李标牌,鬼灯飞去各个城市出差时留下的。正面贴了只圆胖金鱼,孩子气得可笑。他曾取笑鬼灯说这贴纸唯一的好处是不会被人提错。金鱼肚子上其实已经有了好些刮痕。机场的行李运输员日复一日地工作,他想,总归不会总有耐心和温柔地对待乘客们的箱子,才可能在上头留下这么多驳杂痕路。

他记得很清楚,甚至还能想起那些划痕是如何交叉相叠的。因为那天他的眼光一直都停留在它们上头——他反而不知道鬼灯是什么表情。

那天他回来得比平时早,原本打算拉鬼灯出去吃饭,一开门就看见了玄关处的行李箱。鬼灯站在旁边换鞋,看见他只顿了顿,直起身抖开一只鞋袋。

你要出差?

不是的。

他低头看着鬼灯把拖鞋仔细包好也塞进行李箱。出差当然不必带拖鞋。

白泽先生。

他没反应。

白泽先生,再见。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木然地下意识让到一边,门口狭窄,两个人若并肩站很挤。鬼灯似乎还向他欠了欠身。这该死的礼貌——该死的日本人的礼貌——

什么时候回来。他脱口而出。

鬼灯没答话,关门时候隐隐有声叹息。行李箱滚轮的声音隔了好一会儿才响起来,于是隔着门,他知道答案了。

他第二次试着站起来,依然没有找到开关。明天,最迟后天下班,一定要联系装修工来重新整装。

他拿胳臂抵墙,脸埋进手掌。早些时候喝过的酒翻起新一轮醉意。他模糊地想,一定,一定要重新来过,壁灯开关,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别的什么,柔软的,纤细而易碎的东西,也许早破残满地了。然而,他抓紧头发,然而碎了满地的东西,还能否粘起来。粘起来了,到底又有裂痕……

他把头从手里抬起来,茫茫然看着黑暗。没有光。他忽然明白了,鬼灯带走的还有光——无论多晚都等在门廊、等他回来的光。

他恍惚想,自己确实是曾经拥有过那盏灯的。

却也不过,曾经而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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