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风

随心去就

【白鬼】梦貘 00-01

没赶上平安夜,就圣诞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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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起先那里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沉沉压在四周,什么也辨不清。不多时,前方终于隐隐现出一星暖光,渐近渐亮,于是笼在周身的那些黑暗便都如晨间的湿润冷雾一般,在不知不觉间隐然而散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仍在那间斗室内。但毫无疑问,咒术是成功的,这里并非他真正所在的那处——

只着了件赤色襦袢的鬼垂眼坐在床榻上,手里掂着紫杆金箍的烟管一动不动,任凭那道薄烟兀自袅绕成诡谲形状。而他方才所见的光亮原来是点在案头的一支烛,火苗盈盈跃动着,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正欲向前一步,鬼却突然抬起了眼,目光径直向他劈来,是惯常不带温度的冷冽。但他不以为意,甚至朝着素日的犬猿之仲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知道,这只鬼是并不能看见他的。


【01】 缘起

“不行,我做不到。”白泽干巴巴地说,“这不是药剂师能解决的事情。”他向身后那堆挨挤着的人摊了摊手,作出副已然尽力的模样:“另谋高就吧。”

阎魔抢先发出一声悲鸣,这个向来没什么主见的老好人哭丧着脸,急得直拽自己的胡子。正是因为他执意也要跟进来,本就堆满了书籍杂物的小小房间才显得格外拥挤。

“白泽君已经是这里最好的汉方药师了,也没有办法吗?地狱的医生是早请来看过,毫无头绪……”

“毫无头绪是自然,因为他并没有生病,只是睡着了而已。”

满屋子的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只有小白闻言连忙立起身,用前爪更加大力地去拍床上人的脸,又被桃太郎给一把拽了回来。

“就算鬼灯大人是暴睡型,也不至于叫不醒吧?”弟子怀疑地看向药师,“虽说你们二位一向不和,白泽大人今天也来得不情不愿,但这种时候实在不该打发了事。”

“桃子君,你这样讲未免就过分了。看诊抓药上,我几时敷衍过?”白泽不满地抱起双臂,“既然地狱的医生也来过,那你问问大王便知道,这家伙一切体征都正常得很。”

桃太郎向阎魔投去不解的眼神,后者抽抽噎噎地说确实各种检查都已折腾过一遍,最后镰鼬医生们摇着头说鬼灯大人好得很,甚至不如说他的身体比活蹦乱跳的大王还要健康。除了开几瓶葡萄糖溶液挂吊针保证营养供给之外,他们实在没什么能做的。

“既然如此,那鬼灯大人又为何会一睡不起呢?”阿香从阎魔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小声问道,“总该有个原因吧?”

白泽看了看她眼周那圈潮湿的红意,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块方帕递过去,拍拍她的手。

“怕是魇住了。”他停顿一下,紧跟着又解释道:“说得通俗些,就是一直在做噩梦。虽然我不敢完全确定,但八成是有梦貘在捣鬼。”

“梦貘?那种住在竹林里,只在夜间出没的妖怪?我怎么记得,传说中它们是会把噩梦吸走,助人安眠的。”琉璃男飞到鬼灯的床头,仔细去看辅佐官的脸。

“一般说来是那样。但凡事皆有例外,只要是妖怪,就难保不出什么岔子。”

白泽也重新把目光投到鬼灯身上,很快又再次移开。他从床边退出身,轻车熟路地坐上旁边的书案。

“梦貘并非为了人类才去吸取噩梦,它们本就以恐惧和不安为食,梦只是这些情感的一种载体。照理它们不致缺食少粮,也就不会对梦境进行过度干预。只有少数贪婪的家伙会通过放出噩梦的方式来刺激做梦人,以此不断获得想要的食物。你们进来时都没感觉到吗?”他伸出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弧,“这间房子里有淡淡的妖气。”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有这样的能力,只好都摇头表示毫无察觉。

“不会有错的,”白泽懒懒地晃着垂在案边的双脚,“这种情况我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就算不是梦貘也肯定是其他什么妖怪。”

“既然这样,那问题就能解决了吧?”桃太郎忍不住问道,“白泽大人就是最大的妖怪头子不是吗?直接把那只梦貘叫出来就好。”

“哪有这样容易的事情。且不说我妖怪之首的名号仅限于在中国,妖界的规则也向来是凭本事说话。”

“那要怎么办?难道鬼灯大人会一直沉睡下去吗?”

“如果那只梦貘的妖力不强,只要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就能醒来。倘若是个厉害角色,那就要等战胜自己的恐惧才可以咯。”

药师做完说明,抬头却见他们都还是快哭出来的样子,一时有些好笑。

“干嘛都这样丧气?小香香,别哭了,眼睛哭肿可不好看的。你们又不是不了解这家伙,与其说他,我更担心那个妖怪会不会被揪出来揍得半死。”

“白泽大人……”

“他本人分明就是噩梦一样的存在吧?又哪来什么深重的恐惧?指不定眼下正乐得在梦里折磨亡者,等到想起来那些公务,自然就会……”

“白泽大人,鬼灯大人这样睡下,已经六七日了。”阿香罕见地急急打断了他,她手里绞着那块方帕,又歉意地低下头去,“鬼灯大人他,如果可以自己摆脱,绝不会这样耽误日程……”

药师怔了怔,不可思议地飞快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再转回头,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怎会这么久?”

“头两日只当他太累,也没人敢来叫。后来因为人是睡着,地狱这边七七八八的检查也耗了两天。之后……”

“不……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找我?”

阎魔抹着泪,从粗大的手指后面偷偷瞧他,支支吾吾不敢开口,拼命向桃太郎递着眼色。

“到底怎么了?”

“鬼灯君他以前身体抱恙时,有说过宁可病到起不来也不要接受白泽君的诊疗……我们不敢……”

白泽这才想起来,他似乎确实很久都不曾接到鬼灯个人名义的问诊和订单了,辅佐官就算来极乐满月取药,也多是和桃太郎接洽。此前他倒并未将此放在心上,那个鬼本就身强体健,对医术又颇有研究,有感不适了自行配个药方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现在……”阎魔眼巴巴地看他。

白泽跳下案桌,“已经六七日了,再拖下去,就算有营养维持,人也会垮的。既然无法靠自己挣脱……”他一边思索着,慢吞吞道,“就只能尝试外力介入,直接进入他的梦境,看看什么情况,再想办法把人带出来。”

“那……那要怎么进去梦境?”

“术士的话,也许可以。何不去问问五道转轮王?”

“那位大人其实只会招鬼之术,这种高阶的法术怕是不行。”唐瓜沮丧地摇头。

“白泽大人,您可以吗?”茄子眼泪汪汪看他,“您连下笔成真都能做到,这个也一定没问题吧?”

“你这孩子……落笔成真你不是也会吗?与这压根不是同一级别的法术。虽说不是没接触过,但入梦术既复杂又危险,”他迟疑着,“我……”

在他发出“做不到”的音节之前,一双手忽然越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如果是您的话,一定可以的。”

白泽吓了一跳,一低头正对上阿香的双眼。

“如果是您……”

阿香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哽咽,几难成句。刚拭去不久的泪水再度漫上,看向他的眼光近似哀求。

她握得很紧,白泽却半分也没顾得上去感受那双平日梦寐以求的纤手是如何的温软,因为从鬼女湿润的海绿色眼眸里,他读出了别样的幽深意味。

“拜托了,要把他从那里带回来,只有您……”

药师沉下了脸。

“都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要进来。”

随着一阵匆忙杂沓的脚步和衣料摩擦的声音,小小的房间重又空落下来,绘着酸浆枝叶的门被小心掩上。

现在,这里就只剩他们了。

药师极不情愿地走近床边,俯下身打量熟睡中的鬼。

眉头微微蹙着,薄唇抿得很紧,但因为平日也总是这幅严肃模样,所以并不能看出此刻他是否正挣扎于一场梦魇。

意识到自己有些看走了神,白泽略带懊恼地直起身,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当初怎么偏偏是被阿香……没办法,既然是女孩子的委托,就勉为其难……”

他睨着眼看鬼灯,神情从厌烦又转为无奈。

把人都驱出去倒不是真因为接下来的道术有什么危险,他今天一样法器未带,并不能真正入梦干预些什么,只能借助额前的眼窥视一二,先探探情况。

但这窥梦也不是在熟睡之人旁边抬抬眼皮就可,还须有实际的肢体接触。倘是让人看见了他们这对宿敌的亲昵动作,他情愿下半辈子都不再问诊。

白泽半坐上床榻,轻轻扶正鬼灯的脸。鬼的头上有小巧的角,虽然顶端圆滑谈不上尖利,但被戳一下的滋味也是够呛。想到这他的脊背窜上一阵恶寒,好在是早便知道,要以怎样的角度贴上去才不会伤及自己。

他把自己的额头印上鬼的,一阵不适淡淡涌上来,有些像头巾戴得太低时那样的难受。靠得太近,他甚至能看见鬼灯的睫毛在轻轻颤动。浅而温热的呼息扑在他的唇边。

“睫毛好长。”白泽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闭上双眼,开始念动咒诀。

不适感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他的双目分明依然紧闭着,却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重新睁开了眼睛。

但那里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沉沉压在四周,什么也辨不清。

“……和以前一样不教人省心。”他叹了口气,试探着向前走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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