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风

随心去就

【白鬼】秘密

阎魔殿外有一大片金鱼草田——这当然算不得什么新闻,是八大地狱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有些事,比如某位辅佐官大人总是利用午休时间给金鱼草浇水这种事,则是在阎魔殿工作的狱卒们才有机会知晓的内部限定。

至于还有些事,也就是那些通常可以被称作秘密的事,自然只有辅佐官自己知道了。

比如,他有时会在给金鱼草浇水时自言自语。

 



鬼灯也记不请这个习惯是从何时开始,总之每当他立在金鱼草田前,看它们在风中漾出一波一波的花浪,心灵渐渐归于平静,有时就不由自主和金鱼草们说说话。

当然,尽管金鱼草们总会用大得有些过分的眼睛认真地注视他,却也只能报以嘎噢噢噢的回答。鬼灯听不懂它们的叫声,但他并不在意。

其实金鱼草们能否理解那些自言自语他也并不在意。之所以愿意对着它们说说,其一是因为他也没有其他什么人好讲,其二是他知道没有人能解读金鱼草的鸣叫。就算是木灵先生也不可以。上次赏花的时候他特意不动声色地问过了。

于是阎魔厅的第一辅佐官觉得,自己即使偶尔说些蠢话也没关系,金鱼草田是天然而安全的秘密倾诉地。

“……”

他放下铲子直起身,刚预备把手指上的泥土除尽,就听见啪嗒啪嗒飞速接近的脚步声。

“鬼灯大人。”

“鬼灯大人。”

辅佐官大人最宠爱的人是那对座敷双胞胎——不必多言,这在阎魔殿也是算不得新闻的事情。

鬼灯俯下身,刚刚松过土的手不能抚摸小姑娘们的头顶,他问她们是否吃过了午饭。

“赤豆饭。”

“很好吃。”

一子二子抓着他的和服下摆。

“陪我们玩。”

“做游戏。”

“现在不可以,我得回去批阅公文了。”鬼灯见她们鼓起腮帮子,又软下声音说道:“如果你们听话,下个周末就带你们去天国的百货商场吧。”

小姑娘们立刻欢呼起来,转身扎进金鱼草田窜来窜去。那欢呼在旁人听来也没什么感情,但鬼灯知道她们非常满意。他放心地收拾好离开,去准备下午的工作。

他在走廊上碰见了阿香小姐。阿香指了指正趴在最大最高的那株金鱼草上的小童子们,笑着说看得出她们也很喜欢这片花田。

鬼灯回头看了看,答道确实如此。

“不可思议。”

“难以置信。”

“讨厌。”

“真讨厌。”

小姑娘们转着眼睛对望。相隔太远了,即便是鬼灯和阿香这样听觉灵敏的鬼族,也听不见她们的窃窃私语。

她们贴近金鱼草滴溜溜的眼睛,“我们也知道一个秘密。”

 



白泽觉得自己最近倒了大霉。

更令人丧气的是,他想不通身为吉兆之印,究竟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的弟子桃太郎先生坚持,这都是极乐满月的店主自己工作心不在焉和惯常的花花肠子造成的。所以什么抓错药方啦,被女孩子无缘无故地扇巴掌啦,都该算是很正常的事情。

白泽第一百三十五次叹气,说不是,真不是。最近我真的特别倒霉,从某件事之后,简直倒霉透顶。

桃太郎问是什么事,店主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弟子警惕起来,问他是不是又欠下天价巨款只能卖店还债了。

白泽痛心疾首地表示没想到在看似憨厚的徒弟心中自己竟是这种形象,然后决定下午不坐诊出门转转,“安抚一下受伤的心灵”。

桃太郎一边碾药一边白眼翻得快要上天,他觉得如果哪天极乐满月的营业额跌成负数,店主大概也会把原因归为“我最近没有金钱运”而不是“我没有认真工作”。

白泽并不知道弟子内心的激烈吐槽,他理好三角巾和白大褂就晃晃悠悠出了门,决定去百货商场买些需要的材料。

都跟你说了我最近很倒霉,晚上回来的时候他点着钱包和桃太郎抱怨,果不其然今天就碰上那个行走的独角。

 


其实如果只是碰上了鬼灯,他倒不会觉得怎样,反而还会暗自欣喜今天算是lucky day。然而看到辅佐官背后探出的两个小脑袋,白泽顿时觉得自己的胃溃疡又加重了几分。

虽说不是每个女性都好他这一类,但凭着善解人意温柔大方,白泽的异性缘也一直颇好,只独独在这两个小女孩面前栽个大跟头。当然了,这件事的责任大半得归在她们的监护人身上。

白泽挤出个笑脸咧着嘴和他们打招呼,这次却还没等到鬼灯说什么,两个小姑娘就自动扑过来把他好一顿磋磨。一个爬上肩膀拽他的三角巾,有意无意还拔掉几根头发,另一个吊着他的胳臂荡秋千,顺带不要命地挠咯吱窝。白泽招架不住,只好冲鬼灯喊熊孩子无法无天怪兽家长还管不管了?

然而他很快便绝望地意识到,毕竟自己和这家伙还是死对头的关系。鬼灯拄着狼牙棒饶有趣味地看他焦头烂额,甚至还在一边给小姑娘们进行亲切指导。

“戳他三眼。”

“呜啊啊啊啊啊!!!”

白泽倒在地上,连带额头的眼睛也哭成泪汪汪的荷包蛋。最近不知怎么回事,两个小姑娘对他的敌意简直成几何倍数增长。上次亲自去阎魔厅送货,突然从天而降一套粉拳连击,搞得他以为鬼灯把什么新的拷问器具安在了门口。前天去众合花街给妲己拿药,从花割烹狐御前掀帘出来时两个面无表情的倒挂娃娃头差点把一把年纪的神兽吓出心肌梗塞。

他抱着头左扭右闪地躲避小拳小巴掌,偏偏鬼灯还凑上来拿狼牙棒碾他,说这纯属自作自受,谁叫您当初把她们赶出店去。

白泽哼哼着要不是你摆那一道我哪里会摊上这种麻烦事,鬼灯望他一眼,碾的力道轻了几分,朝小姑娘们招招手,转身走了。

白泽从地上爬起来,看座敷双胞胎一左一右伏在鬼灯的肩头,短发上的花朵随着辅佐官脚步的起落轻轻颤动,撇着小嘴看他。

神兽在心里哀叹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

“喂,喂,要不要一起逛逛。”

“嗯?”鬼灯斜视他,“您打的什么主意,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不是……就……呃……”白泽眉头紧锁地左顾右盼,突然灵光一闪,又变回素日的笑眼弯弯,巧舌如簧。

“之前没能好好款待两位小小姐是我不好,要不这样吧,今天就算是赔罪。小小姐们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尽管开口,我全包了。”

他尽力摆出诚恳的笑容,座敷童子虽然心智只是小孩,但到底也是姑娘。风月场的老手知道对于九成九的姑娘来说,生气了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买买买——他不会承认这也是自己社交支出中最大的一笔。

“您的过错在于宁愿搬家也不肯认真工作。”鬼灯提醒他。

“不都差不多嘛……反正……二位小小姐怎么看?”

鬼灯低下头,轻声问一子二子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白泽瞧着他对上小姑娘时眉间难得地柔和下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鬼抬头瞥他一眼,又变回了标准的男低音:“去吧,挑贵的拿。”

白泽抖了抖,在内心嚎哭好一阵,想来最近没去花街喝酒省下的钱,今天恐怕都要付诸东流了。





天国的百货商场很大,各色物品应有尽有。一子二子咬着蓬松的棉花糖(已经是第三个了吧,白泽算着),头上乱七八糟一堆亮晶晶的发夹(后来都被鬼灯取下来包好放进了提袋),怀里还抱着最新款的天仙娃娃(白泽问她们要不要买自己形状的吉祥物,受到了非常坚决的抵制),逛了整个下午还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看见新奇事物就哒哒哒冲过去,然后带回来举着给鬼灯看。

辅佐官话不多,一般只是简单地表示赞许或者不适合她们。如果是前者小姑娘们就一齐转向白泽,神兽便乖乖掏出钱包去柜台结账。

几次三番下来,白泽已经提了大包小包一堆,拖着脚跟在他们身后。眼见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型游乐场,一子二子顿时呼啦啦就没了人影。

“我说,要不要休息一下啊……”

他们在游乐场外并排坐下,鬼灯难得地主动和他聊起天来。

“您今天心情不错?”

“啊?”

“其实不必这样的。”他说,“座敷童子长不大,就是小孩子脾气。”

“我知道的,没事没事,她们开心就好。”白泽点点头,揉着酸痛的胳臂,心虚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哪里只是想给小姑娘们赔罪。

“所以,您原本来做什么?”

“诶?我来,买点东西,不是特别急……”他挠了挠头,决定还是不要细讲,免得这个鬼又要狠狠嘲笑他一番。

“对了,看她们应该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的样子,我们要不要单独去逛逛?”

“哦,您不嫌累了?”

“这不是已经休息了好一阵了吗?”

白泽跃跃欲试地站起来,“反正今天都大出血了,也不差一点半点。喂恶鬼,要不要顺便也送你一件礼物?”

鬼灯看着白泽,心想这只笨蛋神兽今天看来确实是心情好到爆棚。

他勾了勾嘴角,示意白泽在前方带路。




 

绕来绕去,两个大男人,送对方什么都有些奇怪。最后他们还是转回了纪念品店,白泽随手拿起自己的吉祥物玩偶,一脸郁闷地抱怨实在做得不像。

“我哪有这么胖?”

“吉祥物不都是这样圆滚滚,才讨人喜欢。”

鬼灯也抱起一只摸了摸,眯起眼睛说天国的玩偶手感还不错。然后问这里面有没有真正的白泽毛。

白泽打了个哆嗦把玩偶放回去,说这么多要是真的都有,我珍贵的皮毛早被薅光了。

他准备转身离开,却见鬼灯还拿着那只小小的白泽玩偶不放手。

“您就送我这个好了。”鬼灯说。

白泽脑袋轰的一声,但他还没来得及脸红,就听见地狱的恶鬼又补充了一句,“这样心情不好了随时都能殴打您解气,不用特意去天国那么麻烦。”

听得这句,再看鬼灯怀里那只小神兽,白泽只觉得怎么瞧怎么可怜,甚至像在瑟瑟发抖。正要出声抗议,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这不是白泽大人吗?啊,鬼灯大人也在。”

是两个也来天国参观的鬼女。白泽认出其中低着头的就是在花街无缘无故甩了自己一巴掌的那个,不禁有点发怵。

“你不是说要和白泽大人道歉吗?快去呀。”

“白泽大人,前两天是我误会了……”鬼女极不好意思地向他鞠躬,看白泽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忙解释说自己在花街工作,倾慕天国的药师已久,那天本是准备表明心意,却见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两个小姑娘,进了花割烹狐御前。

“我以为您分明成了家,还来花街寻欢又不管小孩子,所以才……后来知道那是阎魔殿的座敷童子……”

白泽总算听明白了,敢情那天两个小姑娘是跟了他一路,不单把他吓得半死还害他平白无故挨一巴掌。

他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反过来开着玩笑劝对方不必在意,没注意到鬼灯听见他又去了花街便脸色一沉,默默把玩偶放了回去。

“……再见啦。鬼灯,诶鬼灯?等等我啊,你不买啦?”

“没什么意思,您今天足够破费了。”辅佐官话音刚落,就被两个飞奔而来的小姑娘扑了个满怀。

“鬼灯大人。”

“不见了,找了好久。”

“抱歉,”鬼灯弯腰一手抱起一个,“让你们担心了。过去拿了东西回地狱吧。”

他侧过一点身子向白泽微微鞠躬,语气带上惯常的嘲讽,“今天有劳您。”

“大笨蛋。”

“花花公子。”

小姑娘们嘀咕着。

“喂!”白泽抗议,看来今天这钱全白花了,到头来小姑娘比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你们俩前天跟着我是想干嘛?”

座敷童子眨巴着眼睛不吭声,白泽只好又问道,是不是那个怪兽家长支使他们的。

鬼灯让他不要这么自作多情。

“我说你好歹还是管一管,免得我去给人家店里送药反倒自己被吓出毛病了。”白泽冲他抱怨着。

“什么送药,我看您就算在那心脏病发也是看账单吓出来的。”

“你别不相信,我进去十分钟不到就出来了!不信你问她们!”

鬼灯嗤笑一声表示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抱着一子二子就走。一直静静听他们斗嘴的小姑娘却互相看看,忽然跳下地朝白泽跑了过去。

“搞什么……又来??”

白泽慌忙摆出防守的姿势,但小姑娘们只是说了声“谢谢”、“今天辛苦了”便又一溜烟跑回了鬼灯身边。

鬼灯诧异着,在回去的路上问她们今天怎么想起来和神兽讲礼貌。一子二子并不说话,只挂在他身上摆弄花花绿绿的一堆小东西。

而白泽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想起自己还有东西没买,再不回去就要赶不上桃太郎做的晚饭了。

 




“桃太郎君!”

“桃太郎君!!”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清早听见店主在房间里鬼叫,桃太郎连衣服也顾不得穿好就冲进了白泽的卧室。

“有小偷,店里有小偷!”

白泽抓着他的肩膀猛摇,神情激动得像是丢了什么传世之宝。

虽然知道这小店里应该没什么值钱物,但神兽的私藏大概不容小觑,桃太郎深吸一口气,紧张地问丢了什么。

“我的画……呕心沥血的画……”

桃太郎一滞,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再回去睡一会儿。

“桃太郎君,这种小偷太可恶了!绝不能姑息!”

“不会有人稀罕那种东西的好吗?!”

“是我的画啊!神兽白泽的亲笔画!”

“那也没什么用吧?!辟邪倒是可以考虑,可是没有人会把那种玩意儿挂在门上的!”

桃太郎扫了眼店主的桌子,看见一大堆宣纸和笔墨纸砚。

“话说您最近都在搞这个?在画什么?”

白泽突然不吭声了,扑过去把那堆纸胡乱团起来塞进柜子。

“要是不知道您画的是什么那也没办法帮忙找吧?”桃太郎狐疑地问道。

“找……找不到就算了……”白泽慌里慌张地推着弟子出了房间,咔哒一声锁上门。

他把画又拿出来一张一张清点,数来数去确实少两张。

神兽把脑袋砸进纸堆里。被风刮走了还好说,要真是被什么人有心拿走就坏了,他的秘密八成是保不住了。

特别是,如果不小心传到了那个鬼手里……

白泽拍拍脸安慰自己,还好他没有画完署名的习惯,这样即使不小心被捡到了,应该也不会有人知道是出自他手。

 



“这……是那头白猪的画吧?”

鬼灯神色复杂地看着凭空出现在阎魔殿案头皱巴巴的两张宣纸。

“谁拿来的?”

底下人都拼命摇头,但只针对第二个问题。因为这画的风格确实一看就知道是那位天国药师的。只要参加过彼世和汉药研究大会的人,都对他的画技记忆尤新。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这画的是什么。”阎魔大王也凑过来。

鬼灯啪的一声拿金鱼草圆珠笔把他打开,“大王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要为这种无聊的事浪费时间。”

放在面上的第一张确实很难看得出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除了大概勾了个人形之外想表达什么,但第二张就清楚多了。

画的是他。

有了第二张帮助理解,再倒回去看第一张就能明白了,也是他。话虽然这样讲,但其实第二张也够丑的。与其说是丑,不如说是诡异。

鬼灯的火气蹭蹭直冒,他觉得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个自作聪明的神兽又研究出了什么奇怪的咒术,要拿他开刀做实验。

“大王,今晚我请个假。”

“真的吗?!不加班了??”

“您在高兴什么?我请假了并不代表您可以休息。”

阎魔大王重新萎靡下去。他委屈地缩了缩脖子,瞟了眼辅佐官身后腾起的黑气,估摸着桃源乡那位又要倒大霉了。




 

白泽向桃太郎强调了三次自己是去花街,最后几乎是被弟子赶出门去,才又偷偷摸摸来到养老瀑布,铺宣纸研墨汁,抓起笔开始鬼画符。

之所以要来瀑布边,是因为这里可以勉强照个影。大家都说他们俩长得相似,那照着自己画大概也就八九不离十,顺带还能喝几口酒。

至于为何要画那个人,当然是因为他实在也想不出其他什么方式来排解自己难言的情思。自古不都是睹画思佳人,没有现成的,就自己画一幅。

没错,他喜欢上了鬼灯——说出去简直能让三界六道笑掉大牙。所以白泽觉得还是谨慎保密为好。

去表白?那估计真会被鬼灯的狼牙棒砸掉所有的牙,还是算了。

当然,天天来练习画技,确实也因为他还打着个小算盘——他有马良之术,真到哪天能画得惟妙惟肖了……

神兽咬着笔杆傻笑起来,不过凭自己现在的技术暂时是没法想这个了。第一天他曾满怀期待地把一个吹成了真,结果那个比例失调的小人除了颤巍巍地殴打他之外什么也不会做,整整三天,也不知道怨念是有多深。

等等,万一以后画出来的也只会揍他怎么办?

白泽有些害怕地赶紧把手下这幅的嘴角画得上扬一点,让表情变得柔和一些。他想起在一子二子面前的鬼灯——原来恶鬼也有温柔的一面,可惜从来不对他展现。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涂涂画画,左一笔右一笔,没察觉身后有道黑影越压越近,直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果然是您。”

“哇——见鬼了!!”白泽猛一回头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抓起宣纸藏在身后。

“我确实就是鬼啊,您这白痴。”鬼灯一把揪起他的前襟提到自己面前,“又在打些什么蠢主意?”

“没有……画画你也要管?”白泽挣脱不掉,索性直着脖子和他对呛,只盼赶紧吵个三百回合哪怕挨一顿揍,也千万别仔细问他在做什么。

“您要画画我管不着,”鬼灯腾出一只手去抓他身后的那堆纸,“可您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画我?”

“什么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画你?”今天这张还没画完,白泽挣扎着去抢,还想再抵赖一下。

鬼灯从怀中摸出两张纸糊到他脸上。

“我丢的画怎么在你那?堂堂辅佐官居然做小偷!?”

“哈?难道不是您为了下什么咒术自己偷偷放到阎魔厅的?”

一时静寂,只有清溪潺潺,虫鸣四合。鬼和神兽你瞪我我瞪你,相对无言。

“……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您为何要画我吧。”

“不要!!”白泽奋起辩驳,“那个……我是为了练习随手画的,谁都画,又不是只有你!还有小香香,小妲己什么的……”

鬼灯歪过头,虽然神兽指手画脚对天发誓拼命推脱,但那张通红的脸和躲闪的眼神还是把他出卖了个干干净净。

鬼灯本来先去了极乐满月,得到白泽在花街的回答后就打算返回地狱,一道跟来的一子二子却说想去养老瀑布。

“等一等,我现在有事要处理。”

他弯着腰试图把和服的袖子从小姑娘手里拽出来。原本她们要跟来鬼灯就觉得不妥,考虑到宅妖怪难得想出门,天国又远,来一次也麻烦,才勉强答应。

“想去看。”

“晚上的瀑布和白天不一样。”

她们强硬起来没有商量的余地,鬼灯想着也不算太绕路,就依着她们到了不老泉,没想到远远就看见了精神污染画作的罪魁祸首。

刚才他只顾急着过来和白泽对质没有细想,现在略略琢磨一下,不见了吵着要玩的座敷童子,再看白泽的表现,顿时就明白了七八分。

实属妙哉,都帮忙送到眼前了,不欺负一下实在太可惜了。

鬼灯把白泽松开,看神兽慌里慌张地在地上收拾东西,蹲下来说,既然这样,那就不和您计较了。

白泽紧紧抱着一堆材料眼神警惕。地狱的恶鬼突然这么平和让他觉得不太习惯。

鬼灯问他有没有带酒杯,白泽说有倒是有,不过只带了一个。

一个就一个吧,辅佐官却不在意,这么远来了,今晚就不妨一起喝喝酒。

白泽心里犯着嘀咕,但难得鬼灯愿意和他不打不闹地独处,于是他们在瀑布旁的草地坐下,你一口我一口地拿同一个杯子对饮。

几轮下来,气氛甚好,鬼灯见白泽已经重新放松下来,又露出好脾气的笑眯眯神态,便悠悠开口。

“白泽先生,光喝酒不太尽兴。要不要来玩个游戏。”

“什么?”

“考考知识之神的学识和反应力。只不过您一个老头子,只怕头脑早就不好使了吧。”

“怎么可能!别小瞧我。”

“那好吧。规则是这样:我向您提问,问题不会太难,但是您必须以最快速度立刻作出回答,有停顿思考就算作输。”

“来啊,谁怕谁。”

白泽仰脖把酒饮尽,一拍大腿做好迎战的准备。

“您的名字。”

“白泽。”

“说谎之人要下的地狱。”

“受苦无有数量处。”

“阎魔大王是第几审判官。”

“第五。”

“桃太郎的三个侍从?”

“狗,雉鸡,猴子。”

……

鬼灯的语速越来越快,白泽却一个问题也没落下,甚至还有闲心给自己倒酒,眉眼间写满了志在必得和得意洋洋。

“25×48。”

“1200。”

“妲己来到日本用的假名。”

“玉藻前。”

“您为什么要画我。”

“因为喜欢你……”

噗通。

神兽伸去舀酒的瓢觚掉进了溪谭。

浑身的血液腾地窜上头顶,白泽捂住红得发烧的脸不敢抬头直视鬼灯。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只被蒸熟的虾,还是热气腾腾刚出笼的那种。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果然不能轻信那个恶鬼,随时随地都在给他挖坑!白泽把跳到嗓子口的心拼命咽回去,等了好一会儿却没听到什么动静,便悄悄分开指缝看出去。

鬼灯居然在笑。

真的在笑,浅浅淡淡,眉目舒展,唇角上勾。

万年面瘫笑起来……居然挺好看的。

他不争气地在心里比较了一下,似乎鬼灯对座敷童子也没见得笑过……

“白泽先生,别捂着脸了。”辅佐官冷不丁又开口道,“您看,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啊,啊,这是……

白泽捂着脸把头埋进膝前的草地,发出无声的尖叫。刚压下去的心跳顿时飙得更快,浑身上下都恨不能冒出粉红泡泡。

噗的一声,神兽身后冒出雪白蓬松的尾巴。

“哦,难道偶蹄目开心起来也会摇尾巴吗?”

“别给神兽分类!还有我才不是狗!”

白泽终于抬起头扑到鬼灯身边,手撑上草地把他围在中间,脸上的红还没褪去,黑眼睛亮亮的和他对视。身后不规矩动来动去的尾巴扫过辅佐官的脚趾,痒得鬼灯忍不住要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

“别装傻!那两张画怎么跑到你手里的?”

“有人放在办公桌上的。”

“哈?别以为我会相信这种鬼话。”

“爱信不信。”

“那、那……”,白泽又凑近一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

“就是,那个……”神兽的尾巴烦躁地扫来扫去,辅佐官的眼神不自觉地也跟着跑。

“就刚才。”鬼灯收回目光抿了一口酒定神,“突然觉得您脸红的样子蛮有意思的。”

“诶?就这样?我都没想到能回应这么快……”白泽嘀咕着,又猛地瞪大了眼睛,“喂,别唬我,你该不会是早就暗恋我来套话的吧?”

这一回轮到端着酒杯的鬼灯脸烧起来了,但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白泽的脸被精准地摁在了狼牙棒上,所以大概是没有看见的。

辅佐官拽过神兽毛茸茸的尾巴把发烫的脸埋进去,想着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也肯定能保密,他很有把握——毕竟自己只在浇水时和金鱼草说过。

不远处的石壁上,座敷童子晃悠着小脚远远看着。

“好了、好了。”

“花花公子能一直像这样就好了。”

“没关系,监督到出格的行为就惩罚他吧。”

“鬼灯大人,还不知道。”

“不知道金鱼的事。”

“那就当做秘密吧。”

“秘密守护者一子二子。”

“好酷。”

“好酷。”



*第77话 《草叶的背后》

感觉自己没写清楚,补充一点解释吧。

座敷童子晚上的精神更好,会四处游荡玩耍,偶尔也去桃源乡,发现了夜半白泽在不老泉边画鬼灯。

鬼灯向金鱼草自言自语的是对白泽的恋慕之情。

一子二子跟着白泽是为了考察他的言行,确认白泽已经收心之后,虽然很不甘心但为了鬼灯还是做了牵线搭桥的工作。

所以这是一个座敷小红娘的故事,之前看漫画脑补出来的。正好这周更新也是两个小姑娘,算是应景了> <

永远不要小看小孩子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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